/说错话/
一共三桌,按着辈份,周小心夹在木天南和木成松中间,老头坐在主位,木肖和颜悦色地问周小心想吃点什么,
周小心就按自己想吃的来了,“鱼香肉丝。”
服务员摇摇头,面露歉意,“不好意思,我们这里没有这道菜。”
“宫保鸡丁。”
“没有。”
“松鼠鱼。”
“这……没有。”
鱼香肉丝,宫保鸡丁,哪个饭馆都有的菜,怎么就这里没有?
周小心抬头看天花板上挂着的水晶吊灯和挂着不少国画的墙壁,只觉得这家餐厅金玉其外,败絮其中!
又一瞥菜单,金丝玉燕,珠圆玉润,玉盅软肉,水晶凝脂……
木天南嗤笑一声,刚想说话就被木成松的眼神截住。
“想吃甜口的可以翻到最后一页瞧瞧,这家的甜品糕点很不错。”方如绘笑着说道。
主位的老头咳了一声,周小心瞧过去。
“先点饭吃,饭还没吃就想着吃那些乱七八糟的,年纪轻轻嗜甜不好!”
这怎么点饭?拿菜单上差不多都成成语大全了,谁知道那都是什么?周小心把菜单推给木成松,“我不知道哪个好吃,哥哥点吧。”
木成松似乎对这个称呼很受用,但碍于桌上还有不少长辈,没好意思直接点了,只是说:“尝尝清炖蟹粉和板栗烧鸭吧,年轻人兴许爱吃。”
木天南冷不丁蹦出一句,“我不爱吃。”
周小心梗着脖子说:“那就这两样。”
方如绘见有闹起来的苗头,赶忙把菜单拿走,和木肖商量着点了几道,期间还不忘对这个小儿子示以眼神警告。
点完菜,木肖问:“小心,寒暑假你住哪里?”
“椿庭。”周小心如实说。
木肖其他的没说,只是沉默了几秒钟后才斟酌着开口:“望夕路有一套一百平的电梯房,正好离你们学校也近,住在外人家里不太方便的话,可以考虑考虑搬到那里去。”
木成松也跟着劝他:“那套房子的卧室向阳,打开窗帘阳光就能撒进来,还能看到绿悠湖公园,闲下来也可以去公园里散散步,一公里内有三家商场,什么都很方便。”
周小心手指捏着杯壁暗暗想,那套房子说得再好也没有椿庭好,他在椿庭住的卧室也是向阳的,以为他寄人篱下住的一定是什么阁楼,地下室吗?才不是,覃燃对他好得不得了……
周小心心里一顿,竟然在这时候想到了覃燃,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,于是回道:
“不用麻烦了,我很多东西都在椿庭,况且除了寒暑假也都住宿舍,搬来搬去很不方便。”
说完,饭桌上就没人再讲什么,周小心松了口气。
谁知过了一会儿方如绘又笑着问他:“那车呢?你们年轻人爱玩儿,放个假总想着出去旅旅游,有个车岂不是很方便?如果……”
“我没有驾照。”周小心说道:“况且我不适合开车……”油门的声音再小他也会在踩上去的那一刻浑身紧绷,头皮发麻,左右前后都不分,整个人就是个提线木偶,需要副驾驶的人发动指令才能短暂回神儿,但没跟他们具体说怎么个不适合,说了也难免会被嘲笑。
只是有些可惜覃燃给他报的驾校了,将近三万块,他至今也还没把科二考下来,好在没有期限,等他年纪稍微大点,沉稳些了再去考也可以的啊!
这些人好奇怪,二十年来都当自己不存在,怎么一见面就送房送车的,让人有心理负担。
或许是对于仙仙的愧疚,想要补偿到他身上,这么说倒也能想通。
但那些房子车子也不是直接送给他的,大概只是借用吧,拿在手里也虚无缥缈的,不如一开始就不拿,省得要还的时候自己先不乐意。
再说现在也够好了,覃燃什么都能给他,虽说总是想着靠别人很不好,但周小心也不知道怎么了,总是要想起他。
又一个贵夫人样子的人说了几句场面话,木成松自己应该叫她小姨。
于是周小心乖乖叫了句“小姨”,贵夫人看来很高兴,高兴完又要落泪,看着周小心说:“跟心心长得真像啊……多少年没见了……”
周小心挠了挠头,以为他们还不知道,于是直接说了:“仙仙三年前就卧轨死掉了,你们不知道吗?”
桌上又一阵死寂,连木天南都垂着头不说话,周小心捂住嘴巴,自觉说错话,像个鹌鹑一样缩了缩脖子,也低着头不说话了,也不看任何人,只祈祷快点上菜,吃完赶紧走人,他真是应付不了这种状况!
主位的老头先说话了,“你妈妈当时离家出走,我占大部分原因,我对你妈妈脾气太差了,如果好生说话,她不一定走,你要怪就都怪我!该补偿给你的,一样都不会少,老爷子是老爷子,我是我,给你什么你尽管拿着就是,等这两天整理整理就带你去办手续。”
白给他,那可以。
周小心不像个鹌鹑了,又伸长了脖子,胆大地谈起条件:“给我什么我就要,哪有不要的道理!但你们不能因为给过我什么,就干扰我之后的各种决定,我想读到博士,你们就不能逼我研究生毕业就参加工作。”
说到最后声音都小了,显得他既要又要,但是硬着头皮说:“不想结婚,也不能逼……”
老头发话:“只要你不做违背伦常的事,我们什么都不管你!随你做什么!”
周小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,努力把心虚往下压,什么才算违背伦常,他确实不太懂,从小也没人教过他,喜欢一个男人算不算?如果这个也算,那他什么都不要了,免得之后被管。
只是还没说,菜就上了。
小姨招呼大家先吃饭,其他的都不急。
只是大家看起来都有些心不在焉,尤其是木肖和小姨,他还看见老头低头抹什么,那么强硬的一个人总不能是在偷偷抹眼泪,是在抹鼻涕吧?
木成松拿公筷夹了只鸭腿给周小心,“尝尝,甜口的。”
周小心埋头一顿吃。
这顿饭吃得有些诡异,不过周小心在这时就显得神经大条,除了觉得这个餐厅没有那么差劲之外,还有点想覃燃,其他一概无所察觉。